我老家是農村的,打小山里長大。
以前還是有宗族的,爺爺家的老房子是太爺爺那一輩建的。
老人家過世后分給了自己的兩個兒子。
一個大房子,東廂房西廂房,大家均分。
堂屋和庭院共享。
自打我記事起,就是一派和氣的模樣。
直到后來,爺爺的哥哥去世了,他兒子,我喊大伯的那個人。
要求堂屋和庭院重新分配。
我爺爺想著不跟晚輩計較,依了他。
于是我爺爺分到了堂屋的一個前門和兩間房。
我大伯,開始重新裝修堂屋的內部和自己的房子,一下子襯得爺爺的這一半特別寒磣。
我爺爺沒在意,繼續過自己的日子。
但是,其它叔叔呆不住了。
他們開始各種悄咪咪的擴建裝修自己的庭院了。
再后來,我那些堂哥們紛紛出去打工了。
年底,有個堂哥開著小轎車回來了。
那年過年,大伯的院子特別熱鬧。
大伯臉上的笑跟上了半永久似的,脊背挺得筆直。
開年后,很多小伙子跟著開小轎車的堂哥出去了。
第二年,大伯跟爺爺吵了一架,要了前院的一塊地。
自己新建起了一棟三層樓,先裝修了第一層。
但是,那年過年,很多賺了錢的叔叔們,去縣城里買了房。
那個年,沒有太熱鬧。
又是一年年底,很多人開車回來了,他們都只是在老屋短暫的停留。
聊天中,他們告訴大伯,縣城里的超市很大,游樂場很好玩,KTV很潮流,電梯倒是不多。
大伯對這些嗤之以鼻,他兒子可是大城市里回來的,什麼東西沒見過!
但是他們還說,縣城里的學校,是要說普通話的。
所以,孩子們現在都得學說普通話,不會說方言嘍。
他們又說,城市里的孩子,干凈又漂亮,素質也高很多,不會一天天的罵那些下流話。
大伯看著在村里上小學,一身灰塵,滿口方言,動不動操勞娘的孫子,陷入了沉思。
又過了幾年,在大伯的強烈要求下,堂哥也去縣城里買了房。
買在了我家附近,說是學區房,好升值。
喬遷那天,大伯的臉上閃著紅光,又上了一次半永久,只是腰彎了點。
但是啊,農村還沒裝修的兩層樓,就這麼空著了。
那時,爺爺也已經老了,被爸爸接過來照顧了。
太爺爺傳下來的老房子,也就這麼空下來了。
堂哥掙的錢,買了車、建了房,又買了房,花完了。
于是他們得繼續去大城市打工。
孩子不方便帶身邊,只能委托給大伯照顧。
他們邀請大伯來縣城住,想把孩子轉過來縣城讀書。
大伯拒絕了,說家里三層樓,他得守著。
沒談攏。
最終結果是,大伯夫妻倆守著空曠的三層樓和一套空蕩蕩的老院落。
堂哥繼續漂泊打工。
縣城的房子,每縫年底,大伯和伯媽會來打掃一下灰塵,堂哥一家幾口,會去那里開會兒燈。
其它時間,就是拜托我媽媽偶爾過去幫忙開個窗,通個風。
后來,孩子在鎮上讀完初中后,不肯再上學了,就跟著大人出去打工掙錢。
孩子17歲時,堂哥受了工傷,腿腳不好,回來后托我媽幫忙在縣城找了個工作。
一家人終于住進了縣城的房子。
孩子19歲時,生了個兒子,后繼有人了。
大伯的半永久笑容又掛了幾個月,腰卻是累得直不起來了。
小時候,我問過我爸:“都在縣城買好房了,為什麼大伯不肯過來住呢?”
我爸說:“你不懂,老家是他們的根!等我老了也想回去建個房子住住,少說也得建個2層的。”
“那為什麼要在縣城買房呢?”
“唉!……你不懂……”
現在的我,每每看到大伯、堂哥他們提起能在縣城買得起房子時的那種驕傲和自豪。
看到堂哥堂嫂他們在縣城的房子里住著,帶著孫子在小區散步時的舒適與愜意。
我可能是懂了。
只是,不知道在縣城里送外賣,年僅24的小侄子,懂不懂,又能否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