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這些天一直在看相關的話題，有一點看法。

大多數老人，死之前都是精病纏身，需要子女貼身伺候，久病床前無孝子，老人去世對雙方都是一種解脫，當然就不難過了，如釋重負的感覺更多一些。以后說起來，也是當初伺候得有多辛苦，老人有多能作，又要喝水又要撒尿，一言不合就打人罵人，我看到有人說老人是在散盡自己的德行，讓兒女在她死后不那麼難過，似乎也有些道理。

我生活中，那些會被懷念的已故老人，基本上都是意外死亡，子女沒伺候過幾天，還得了許多好處（遺產，被車撞的還有賠償金），這種說起來都是說老人生前是個多麼多麼好的人，相夫教子，操勞了一輩子，沒享什麼福就出意外死了，更有甚者邊說邊抹淚，也會說老人生前與人為善，和鄰里相處和睦，都沒拌過嘴，受過老人照顧，老人恩惠的，這時候也會插兩句湊趣。

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。

我家爺爺和奶奶剛好這兩都占了，我爺爺是喝農藥自殺的，他身體健康，還能自己種田種地，賺錢，不用我爸他們操半點心，但就是突然想不開，半瓶農藥就結束了自己的一生，可以說是沒享過兒孫福，我對爺爺都沒啥印象，他去世的時候我還小。我爸他們聚餐聊起爺爺，都是說起爺爺的一些趣事，逗得我們這些后輩們哈哈大笑。

我奶奶就不一樣了，她可能折騰了，七十多歲的時候摔了一跤，老年癡呆了，不咋認人，嘴里時不時蹦出幾個我不知道是誰，但我爸他們知道的人名，都是已經過世了的人，大家都以為她差不多要壽終正寢了，偏偏她最后一格電特別經用，硬是活到了八十五，十多年，我三個姑，三個叔伯和嬸嬸們，我爸我媽，因為她癡呆了會亂說，導致兄弟反目，打架的事都有好幾件。

她的兒女全都被她翻來覆去的折騰了好幾遍，除了我五姑，一個個心力交瘁。2008年那年大雪災，我奶奶尿床上了，當時是三姑家在照顧，白天三姑事情多，晚上睡沉了，沒給她換衣服被褥，早上起來人都硬了。沒有人責怪過三姑，為了安慰三姑，說人死了就控制不住屎尿了，那是她死了后拉的最后一泡尿，你別多想了。除了沒參與照顧工作的五姑（五姑遠嫁，真的照顧不到，只給錢）真心實意的哭了一場。我爺的葬禮大家都是真心實意的哭，那我奶的葬禮就像一場久違的家庭聚餐，親的，堂的，表的兄弟姐妹們，齊聚一堂，觥籌交錯間就走完了喪禮的全部儀式。

我倒是沒被我奶折騰過，我在外面上學，只有寒暑假在家，我在家的時候又不一定是輪到我爸照顧，所以她癡呆之后我和她接觸其實不多。

有一年暑假，正好輪到我爸照顧。我對我奶最深的印象就是她喜歡坐在我房間的沙發上，笑著看著我寫作業，我房間在二樓，她當時腳已經壞了，走路很慢，爬樓梯的時候要手腳并用才行，爬幾步就要坐下歇一會兒，我聽到動靜開門看，但不敢動，我怕我扶她的話兩個人一起摔下去，我倒是沒啥，我奶可扛不住（樓梯是那種一層一層木板的那種，古代客棧里面有這種樓梯，很窄，只能一個人通過）我就站在二樓喊：“奶奶，我在家呢，你別爬上來了，下去吧，我拿餅干給你吃”。我奶不理我，我只能看著她一點一點的挪上來，挪進我的房間，挪到沙發上坐下呼呲呼呲的喘氣。她死后，我偶爾還會夢到她回來看我，就坐在她常坐的沙發上，笑著看著我，我在夢中意識到我奶已經去世多年了，就會突然驚醒，往沙發那看去好像真有一個黑影慢慢淡去。

偶爾呆在房間的時候，會突然感覺我奶又手腳并用的在爬樓梯了。

后來我上大學了，畢業后沒也怎麼回老房子，就沒有再做過這種夢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