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初中的時候，太婆去世了。同年太公跟著去了。享年八十四歲。

沒有幾個特別難過的，不管是他們的五個女兒，還是唯一的兒子。

我外婆一直在床前照料，太婆去世是一個星期四。

我星期五放學得知的消息，除了吃驚沒有多少感覺。我覺得我太婆太老了，但活得挺穩定，我以為她起碼得活到九十多吧，誰知道摔了一跤就沒了。

我從頭到尾都沒去過葬禮，因為我要上學。

我爸媽帶著弟弟回去了，我弟懵懵懂懂的，認識不久的親人，他沒什麼感情。

我過年才見一次的老人，我也沒什麼感情。就有一種“空了”的感覺，好像我心中的親人名單猛地被刮掉了一大塊。不痛。我反而更擔心外婆難過。姨外婆們和舅姥爺我也不關心。

我那段時間一直情緒低落，那天晚上自己吃了兩袋炒米，坐花壇上發呆，突然想到太婆不會在看我吧，然后趕緊把衣服穿好，笑瞇瞇地說：太婆，我今晚喝排骨湯了哦。

然后我就到處看，推測我那老得顫巍巍的太婆坐在哪里。

我不難過，我覺得她就坐在旁邊，手里拿著她舍不得吃的餅干，想要分給每一個已年過半百的兒女。

我這一輩，最大的是我親舅舅的女兒，我表姐，比我大七十天。我排老二。之前一直開玩笑說，太婆活久一點呀，等我和表姐長大了有孩子了，五世同堂吶。

結果我們才上到初中。

我非常小聲地說，我今天干了些什麼，作業有多少，吃了什麼喝了什麼，衣服也穿好了，不冷。

我沒哭，我不難過。

后來還是要各過各的日子。只是期末復習的時候，很晚上床，想到沒寫完的作業和痛了一天的肚子，還有明天又要累加的課程和體育，痛得眼睛都睜不開。

然后我就坐起來，用被子壓著口鼻大哭一場，哭完立刻睡覺，不敢耽擱。

睡前還記得說一聲：太婆我沒事，我好好地給你考好成績回來。

兩個月后的暑假，外公來我家這邊辦事，來我家吃飯，提到太公前一日非要喝很多酒，喝完去睡覺了。當外公叫他吃飯時才發現老人走了。

外公似乎在談外婆又跑廟了一樣，平靜地吃著飯。

爸媽只問了后事如何處理。之后他們去送了太公一程。我還是沒去。

這是我有記憶以來，比較親近的人去世。

沒有誰很難過的樣子，舅姥爺家照料完最后一程便離開了，姨外婆們也許這輩子都見不到幾回了，外婆照樣打理老屋，種點菜。

我好不容易回去的時候，進屋看到兩個老人的遺像，想起他們活生生的樣子，頓時只覺得胃里翻江倒海，有意避開那面墻。

2022年12月1日，是我的芒果出生的日子。我今年帶他回了家，小朋友第一次來鄉下，追雞和蝴蝶非常歡快，在田里蹦得像小兔子。

門前的菜地有小白菜，后面種了韭菜，有一片種了玉米和橘子，桿比我都高。還有許多我不認得的菜，大概是花生蘿卜和紅薯辣椒。

小番茄被芒果咬下來吃了兩個，外婆便給他摘了幾個留著當零食。

回老屋發現沒有能坐的地方，全是灰，廚房的柴還沒用完。

幸好太婆太公沒見到我休學的樣子，小狗很活潑，他們應該不會介意。